需要改变的不仅仅是孩子
我们是如此地爱着我们的孩子,以至于我们几乎不能容忍孩子有一点点的瑕疵;我们对我们自己有太多的不满,于是我们对孩子有太多的期待;我们自己就在父母的不认同中长大,所以我们很难真正认同自己;我们的文化和社会环境中弥漫着否定、批评的气息,而肯定、欣赏和赞扬已成为一种稀缺资源……于是,我们自然地延续着这样的方式,很习惯地用这样的方式去对待我们的孩子。
我们希望孩子比我们更好,但我们的行为和语言却在不断地否定孩子、挑剔孩子。这种负面信息不断的重复,只会给孩子的成长造成负面的影响:刚开始,孩子感觉父母不接纳自己;终于有一天,孩子被父母催眠了,自己内心也会认为:“我不好,我是不行的。”
孩子,父母接纳你吗
“我的孩子为什么这样?”
聪聪一生下来,眼睛清澈透亮,皮肤细嫩白皙,特别招人喜爱。但当孩子一岁多的时候,父母发现聪聪的肢体协调性与别的孩子不同,于是父母带着聪聪到各大医院检查、治疗,但并没有什么本质的改善。这让聪聪妈妈特别焦虑。
后来,孩子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但妈妈的焦虑却丝毫未减,妈妈总在担忧,孩子长大后怎么生活。为了孩子未来有一个好的前途,妈妈把一切期望都寄托在孩子的认知发展上,拼命地给孩子灌输知识。这样又过了一两年,问题出现了,孩子出奇地喜欢《西游记》,并且时常会自言自语,把自己当成孙悟空。
聪聪刚入园的时候,我不明白,孩子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于是,我和聪聪妈妈做了深度的沟通。我惊讶地发现,原因并不只在于聪聪的肢体协调性不好,深层的原因,来自于他妈妈如此地不接纳他,不认同他。
“我觉得自己长相不好,个子有些矮,身材也不是特别均称。他爸爸也不行,工作上也就那样,看不出有什么大发展。”但我看到和听到的信息,跟聪聪妈妈叙述的,却是完全不同。聪聪妈妈远非她自己所说的那样,长相绝对是中等之上。聪聪爸爸在一个很不错的单位工作,职位优越,能力出色,待人接物得体。
因为不认同自己,所以从根本上很难去认同自己的孩子。看上去似乎是由于孩子的某个缺陷,造成我们不接纳孩子,实际上是我们内在原本就不接纳我们自己。孩子的出生,把父母内在的问题显现出来。
在我们的周围,不认同孩子是个普遍现象。孩子出生,我们关注孩子的长相;孩子稍大一点,我们关注孩子是否聪明;上了学,我们关注孩子的学习成绩。最致命的是,我们习惯性地用单一的标准来评判孩子的整个生命。孩子相貌有一点不满,我们就不接纳孩子;孩子语文不好,我们就否定孩子的所有。我们很容易把目光聚焦在我们不满意的地方,并把它放大为孩子的全部。于是,孩子从我们这里接收到的信息,总是自己这里不行,那里不好。如果我们不能意识到我们文化中的这个弱点,不能认识到我们这种负向的惯性行为,我们的孩子依旧会像当年的我们一样,在否定声中成长,最后自己否定自己。
“我的孩子像花儿一样”
“女儿出生下来,我有些失望。我觉得她长得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我的女儿应该长得更漂亮。女儿两三岁的时候,我内心真的不接纳她,觉得怎么就不如周围的几个小女孩好看呢。虽然我嘴上也说,露露,你真漂亮,但心里并不是这样认为的。
露露似乎有些胆小,与小朋友一起玩的时候,很胆怯,遇事特别容易退缩,根本不敢拒绝别人。露露三岁的时候,我看周围小女孩都穿纱裙,所以也给她买了一件非常漂亮的白色纱裙,但露露一直不穿。
“现在想想,那时候孩子可能觉得自己不够漂亮,不配穿这么漂亮的裙子。其实孩子一直是能感受到我的内心对她的评价的。我认为女儿不漂亮的内在信息被女儿感受到了,于是她认为自己不漂亮,甚至哪儿都不好,所以在小朋友面前胆小自卑。”谈起这些,露露妈妈有些后悔。
“‘妈妈认为我不漂亮,认为我没有周围的小朋友好。’如果一个孩子不断从妈妈这里接受着这样的信息,你能想象孩子的感受会怎样?”露露妈妈反省自己过去的做法,当然,也有对自己改变及时的欣慰。
露露四岁生日的时候,她妈妈认真地告诉她:“露露,不管你穿不穿裙子,你都是公主,妈妈觉得你很好,在妈妈眼里你是最漂亮的。”
第二天早上,孩子起床就问妈妈:“妈妈,你真的觉得我很好、很漂亮吗?”
“是的。”妈妈看着女儿的眼睛很确定地告诉她。
“我也觉得我挺好的。”女儿看着妈妈说。
从那以后,露露妈妈发自内心地欣赏孩子,并且,她也真切地感受到女儿身上无数的优点和美好。“我的女儿像花儿一样,多美好的生命呀!”
有一次,同事说:“你女儿真漂亮,比你好看多了。”
“真的吗?你真的这么看?”
“当然了。”
让露露妈妈惊喜的是,女儿一天天地变化,开始主动提出让妈妈给她买裙子穿。前段时间,审美的敏感期出现了,她天天都要穿纱裙或长连衣裙,要自己化妆。看着孩子全身心地欣赏自己,露露妈妈发自内心地喜悦。
当我们敞开心灵,发自内心地真正接纳孩子、欣赏孩子的时候,孩子就能接收到我们这种正向的能量,获得生命的滋养。
“我才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呢!”
在认同中成长起来的孩子,认同自己、肯定自己,懂得客观地认知自己,不会轻易为他人的看法所左右,显得无所适从。
瑞瑞一直不愿意出去理发,他只接受妈妈给他剪,但妈妈给他理的发看上去总会长长短短不整齐。有一次妈妈给他剪完之后,发现后脑勺的头发参差不齐,有点儿难看。妈妈比较在意这些,于是说:“瑞瑞,你看妈妈给你剪得不好看,要不咱们去外面修一修,那个叔叔很快就给你修好了。”瑞瑞不同意,妈妈想尽各种办法哄他:“如果妈妈带着你出去,别人会说,你看这个小朋友的头发多难看啊!”瑞瑞当时正在画画儿,回过头来说:“妈妈,我才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呢!”
瑞瑞妈妈当时特别吃惊,然后是惊喜。孩子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并不会在意别人怎样看他。
妈妈发现,孩子确实是这样的,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有时候,爸爸妈妈带他去爷爷奶奶家,对于爷爷奶奶的称赞、夸奖,瑞瑞显得特别淡定。妈妈问他为什么,瑞瑞说:“我知道妈妈是爱我的,爸爸是爱我的。”妈妈明白,孩子是在表达:我很确定,爸爸妈妈很爱我,很接纳我,我很满足,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需要改变的不仅仅是孩子
我们不太愿意,也很少能静下心来回忆我们的童年往事。我们总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反正已经无法改变了。我们总会想当然地以为我们的成长经历就那样了,但孩子不会和我们一样,他们的生命将是全新的开始。
但事实上却未必如此。
当我看过张以庆导演拍摄的《幼儿园》这部纪录片后,我感到,我们自身的改变,是我们必须做出的选择。
这是中国第一部反应幼儿园生活的纪录片。导演在幼儿园实地守候三年,拍下五千多个镜头,深刻地展现了孩子们的心理成长状态。
影片的开始,伴随着《茉莉花》悠扬的音乐,出现了两行字幕:“也许是我们的孩子,也许是我们自己!”
这是一所某省会最好的寄宿制幼儿园。第一个镜头是,孩子们在周一的早晨来到幼儿园,哭声一片,孩子们死死地拉着妈妈的手不放。
紧接着,孩子们开始了一周有规律的生活。众所周知,在成人的眼中,全托是锻炼孩子生活自理能力的最佳方法,所以孩子们学习自己处理事情就变成了重要的课程。
一个中班的小男孩,他在午睡后要穿衣服。里边是一件小半袖体恤,外边要穿一件衬衣。男孩无论怎样都穿不好,许久之后,他终于气急败坏地将衣服扔在床上,并且烦躁地大哭起来。可是,帮助并没有来临,于是他只得在无奈中拿起衣服,再次边哭边穿。终于,他把衣服穿上了,打着喷嚏离开了房间。
孩子们被要求将每两个小椅凳上下互扣地摆放,但有一个孩子怎么都摆不好,他惆怅万分。然后,他获得的唯一指导,就是老师的一句不耐烦的话外音:“调个面,调一个面。”语调之外的潜台词:“你真笨啊!”孩子放弃了,无奈地看着窗外。
在成人认为这一切很正常的同时,我想孩子内心已经对自己有了一个潜意识的判断:我是不行的!
影片中,对孩子们之间从身体到语言的暴力攻击都做了记录,并有愈演愈烈的势头。打人的孩子被全班围攻,柔弱的孩子被强势的孩子冷漠与蔑视:“你这个人好烦,我好讨厌你,不要和我坐在一块!”
这些现象,成人也许并不觉得是成长中的问题。因为在家里成人没有给儿童一个良好的语言环境,往往也以同样的方式对待孩子:“我讨厌你,你怎么就这么烦人,别跟我在一起。”恰恰是我们的语言模式,帮助孩子建构了同样的语言模式。
强势的孩子以这样的模式去对待柔弱的孩子;当然,柔弱的孩子没有力量去面对和拒绝这种状态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将自己麻木掉。同时,这种感觉也深深地将一种信念留在心里:我不够好!
片中对孩子做了一些采访。
记者问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你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把你全托吗?”
孩子略带遗憾地说:“他们说很忙,要赚钱养活我!”
顿了一下,孩子继续说:“我妈妈要去美容院,我爸爸是房地产的老板,要去请别人吃饭。”说完,他若有所思地想了很久。我想,他会认为在爸妈心中,比起吃饭和上美容院,自己不够重要。
记者问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关于爱的话题:
“什么时候会说‘我爱你’?”
“不知道!”
“说过没有?”
“没有。”
“听别人说过没有?”
“没有。”
“你想对谁说‘我爱你’?”
“不知道。”
“爱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我把你抱着,你把我抱着!”
“那你有没有抱谁的想法?”
“没有。”
“你会对什么人说‘我爱你’?”
“不说。”
“是不能说还是不好意思说?”
“不好意思说。”
“为什么?”
“因为那个很恶心。”
无独有偶,王朔的一部小说《看上去很美》,在几年前拍成了电影,那是描写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孩子在幼儿园的生活。片中的主人公方枪枪,通过自己的眼睛与感受,记录下了生活的琐事,就是这样的琐事,给无数孩子都留下了成人不知的深切创伤。
两部影片的不同之处在于物质条件的明显改善,而我们对待孩子的教育理念和多年来固化的行为方式以及对待孩子的态度却是何其相似。
我们在那种旧体制旧观念下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我们失去了良好的自我认同与实现自我的价值感。即使成功,我们也并不能坦然地认为自己很好。
然后,我们的孩子又开始继续在这种依旧盛行的旧观念下成长,他们又将迎来什么样的明天?
揭开伤痕,总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但是今天当我们面对我们的孩子时,我们必须有所改变。正如世界的改变、中国的改变一样,我们不仅要为自己疗伤,更要通过我们的改变来为孩子们营造一个积极健康的成长环境,让我们的孩子在被爱、被认同、被接纳和被欣赏的环境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