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的朝圣者
星夜的朝圣者
作者:森獴
记住一个人的故事,可以让他永生。
当黑夜像瘟疫一样笼罩着,文森特,你说你要“抚慰世上一切不幸的人”,然而回应你的,却只有迷失灵魂的弱音。于是艺术成了解除痛苦的良药,成了生活恐惧的补偿,而在世时的你,一生却只卖掉了一幅画,唯一的一幅——《红色葡萄园》。你是那样一个不善交际的怪人,在世人的眼里,你贫穷、丑陋、精神失常。你一生孤苦,曾在痛苦至极时割下了自己的一只耳朵,即使这样,你也未能挽留住你的朋友高更。你太累了,你一次又一次的不顾一切地试图用你那不被任何人欣赏的爱来拥抱这个世界,到最后,却只能用一声枪响来结束自己年仅37岁的生命,在那片你挚爱的麦田里,没有目击者,也没有庄重的誓言,只有风掠过那金色的麦秸……
究竟是世界疯了,还是你疯了?
只因你过分美好——
“明亮一些,再明亮一些!”
在法国南部的阿尔,在南国强烈的阳光下你曾禁不住一遍又一遍地这样高喊,你在作品中留下了阳光下的鲜艳色彩,不止一次地去描绘令人逼视的太阳本身,多次描绘向日葵。我知道,你是那样的渴望燃烧,渴望照亮这个被黑暗笼罩的世界,你绝望却又充满爱,你是那么温良,纯洁,然而,在这里,我们却看到了艺术家的成就与其境遇的优劣二律之间的悖反——往往世界必须被弄颠倒,被洗劫,被消灭,奇迹才能出现。
“只要活人还活着,死去的人总还是活着。”
你曾这样说,那是为了纪念你去世的表兄莫夫,在《盛开的桃花》上提的诗。或许死亡对于你来讲只是一个无梦的夜晚。你是以传奇形式出现的灵魂,所以你必然会选择这种有生命的死亡,死神也没能带走你的灵魂,在漫长的回顾章节中,你已然成为了太阳——后印象派的太阳。有人曾评论说,色彩是你的生命,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当你在用染料作画的同时,你在画布上描绘的,也是你的灵魂,那样鲜活,那样炽热!仿佛你的心脏正在那画作中跳动,那跳动的声音和那烈日般的色彩一同攫住了我们的灵魂,你就在那画作中用那胜利般的情绪大声呼喊——“看!我是梵高!我还活着!”那喊声铿锵有力。
“我是一个笨拙的小孩,我赤着脚用娇嫩的脚板踏着插有玻璃和铁刺的泥泞道路前行,一步一个脚印,每个脚印积满了我的血,当我全身虚脱,血液干涸的时候,我是不是长大了?”
你曾这样描述过自己,却没有人,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告诉你答案。可是,文森特,请你不要哭——
当风吹过那麦田,在天国的你看到了吗?
1987年3月30日,“向日葵”——3990万美元!
1987年11月11日,“鸢尾花”——5300万美元!
1990年5月15日,“加歇医生像”——8250万美元!这是艺术品拍卖的最高价!
1998年11月19日,“没有胡子的自画像”——7150万美元。
你的画展创造了参观人数最多的记录;你的画是世界上最昂贵的画;没有任何一位画家的作品像你的作品这样如此多的被盗窃,被复制和被假造。
“我们的一生是朝圣者的一生。我曾看到一幅非常美丽的画作,那是一片傍晚的风景。画面右前方是一排小山,在傍晚的雾气中隐隐发蓝。在这些小山之上是壮丽的落日,是镶着银色、金色和紫色边缘的灰色云团。画面上的风景是一片平原或长着石楠的原野,覆盖着草和黄叶,因为那是秋天。一条路穿过画面上的风景,通向很远很远的一座高山,山顶上是一座城市,沐浴在落日的光辉中。在这条路上走着一位朝圣者,手里拎着行李。他走了很长的路,已经非常疲倦。就在这时他遇见了一位女子,一位黑衣女子,她令人想起圣保罗的话:永远悲伤,又永远快乐。那是上帝的天使,她站在那儿,为了给朝圣的人们以鼓励,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于是这位朝圣者问道:‘这条路一直通向山顶吗?’回答是:‘是,一直到尽头。’他再次问道:‘要用生命般漫长的一天才能走完它吗?’回答是:‘是的,从早晨到晚上,我的朋友。’于是朝圣者悲伤而又始终欢乐地继续上路了——悲伤是因为,他要到的地方是那么远,路又那么漫长。欢乐和希望则在于,在他眼里,那天国之城在落日的光芒之中灿烂辉煌……”
一切都变得低沉,而又明朗,好像要用欢快的歌声来慰藉人世的苦难。那是一个关于星夜的朝圣者和太阳的预言,此刻,一切已经兑现,就在你那如同哥特式的教堂里的彩绘玻璃一样神圣的画作前,人们因你的勇敢而泪流满面。于是,一代又一代的朝圣者来到你的坟前,带着《启示录》般质朴的宗教色彩向你宣告——安息吧,梵高,你再也不用恐惧,再也不必悲伤,再也不会有人来伤害你,你的画作被以最神圣的方式保存,你的灵魂在天国,在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得到永生,你让真正的真理更加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