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楼拜“制告痛苦”
福楼拜“制告痛苦”
李健吾
福楼拜是才华横溢的小说家，但最初他的作品也曾让朋友们感到“痛苦不己”。他于1848年开始写作长篇小说《圣安东尼的诱惑》，前后三易其稿，直到1874年才得以出版。所以，即使在事业之初遭到否定和批评，也没有泄气的理由。
没有一本书类似《圣安东尼的诱惑》更让他失望，——不如说，更让他的朋友失望。在《回忆录》里，杜刚曾详细记载当日的经过。写成《圣安东尼的诱惑》，作者邀请杜刚和布耶，他的两位文友，来到家里，一同鉴定这部著作的优劣。杜刚叙述道：“诵读继续三十二小时，他整整不间断地念了四天，从正午到四点钟，从八点钟到午夜。预先说好了，我们保留意见，等听完全书以后再说。于是稿本在桌子上放好，福楼拜开始了，拿起好几页在头上摇着，同时喊道：‘你们要是不喝彩，真是没有文章能够感动你们了！’”
然而两个朋友一言不发，静静听他念下去，心却意外地冰冷：“没有一点进展，这么长的神怪故事；若干不同的人物，来的老是那一出，而且不断地重见。他的才分，正是抒情，然而这回带远了他，失掉了着脚的地方。”
全书终于念完了，两个朋友私下讨论，得到一个共同的观点，留在最后表示。快到半夜了，福楼拜按着桌子，问：“现在轮到我们三个人了，老实说你们怎么个想法。”
于是布耶无所迟缓，决然答道：“我们以为这应该扔到火里头，再也不要说起。”
福楼拜跳起来，恐怖地叫着。
但是他没有烧掉，幸而没有烧，搁在抽屉里，好像儿子淘气，锁在一间冷屋子，但是到了时候，母亲照样放他出来。他放下笔墨，和杜刚结伴旅行，然而一心思索着《圣安东尼的诱惑》的失败和来日的计划。
（选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福楼拜评传》一书，作者李健吾系现代著名翻译家、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