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肃洲:缉毒队长的真实人生

傅肃洲:缉毒队长的真实人生

作者:刘子倩

51岁的傅肃洲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用真名了。

在之前的16年中,他对外的称呼是张老板、李老板、王老板、刘老板——只要常见的姓氏,他几乎都用了一遍。

恢复了身份,可多年的习惯难改,穿着花纹衣服,佩戴金项链、金扳指,进单位大院前下意识地回头观察,不喝别人给的饮料,不陪老婆孩子逛街。傅肃洲一脸横肉,1米66的身高,表情丰富,一口江浙普通话,说到激动处,手猛地一挥,透出一股狠劲儿。这种长相和打扮,配着他特有的形体语言,即便他掏出自己的警官证,都没人相信他是警察。

傅肃洲的真实身份是昆明市公安局禁毒支队一大队副大队长,从警16年,干了15年的化装侦查,化装的角色也基本没有变过——买卖毒品的江浙老板。15年来,他乔装“卧底”200多次,没开过一枪,没暴露过一次,抓获涉毒犯罪嫌疑人80多名,缴获毒品110余千克,毒资700余万元。

入行

见到傅肃洲时,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他和同事一天之内在昆明市区跑了360公里,终于确定了毒贩们的交易地点。

年过半百的傅肃洲明显感觉到体力和精力已大不如前,入队之初,他三天三夜不休息都是常态,现在熬夜成了他最为恐惧的事。

16年前,从部队转业的傅肃洲本该被分配至昆明公安局便衣支队,阴差阳错地到了禁毒支队。那一年,云南公安厅成立了中国第一个禁毒局。与大部分刚入行的禁毒民警一样,傅肃洲表现格外积极。他利用公开查缉的机会,向老缉毒警学习,上衣口袋永远放着笔记本,把不懂的记下来。

“金三角”一直以来都是世界主要毒品源地,与其毗邻的云南则成为毒品走私入境的主要通道。

傅肃洲还记得第一次亲手查获毒品的场景。在一辆从德宏驶往昆明的长途汽车上,一名乘客的行李袋中有四大串香蕉。他仔细一看,香蕉表面的棱上都有细小而工整的划痕,用手一捏,居然是硬的。他顺手把皮剥开,放置在安全套内的海洛因被制作成了香蕉的形状。傅肃洲马上向带队探长报告,并将所有香蕉剥开,一共一千克毒品。在傅肃洲看来,自己的开门红更像是走狗屎运,从此之后,再也没遇上类似形式的贩毒了。

对傅肃洲而言,香蕉只是职业生涯的开端,在之后的16年间,他遇到过饮料、树化石、衣服、笔记本电脑、音响、扫把、吸管、纽扣、花生、核桃、水果糖、瓜子中藏匿毒品,五花八门。傅肃洲在公开查缉总结中一条缉毒攻略:只要有空间,就可能藏毒品。

傅肃洲身体素质好,反应快,能说会道的优点慢慢显露出来,而那时江浙籍人士至边境贩毒呈上升趋势,支队领导便决定培养傅肃洲。

某天,大队教导员叫傅肃洲上了他的车。教导员说,“今天你负责去谈个案子。”傅肃洲脑子懵了,进队三个月,他知道那些行话都意味着什么,所谓“谈案子”就是化装侦查。“教导员,这个我真来不了,没有经验,我怕搞砸了。”“谁还没有第一次。”教导员开始面授机宜:内紧外松,行动自然,出言谨慎。

车到半路,一位特勤上了车,作为中间人,他会把傅肃洲引荐给毒贩。特勤的民间称谓是“线人”。在毒品犯罪中,线人的作用尤为重要,是破案最为关键的环节。

两人在车上对了下台词,包括两人相互称呼以及何时相识等一系列细节。到了对方指定的地点附近,教导员指了指后座上的书包,“背上它,里面是20万现金。”35岁的傅肃洲跟着特勤上了一栋老式宿舍楼,到了门口,特勤敲门,傅肃洲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发抖。

屋里有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傅肃洲只是点了下头,没有开腔。按照教导员的教授的经验,他先观察了下屋内环境,那是一间十来平米的单身宿舍,一张床,一个老式衣柜。“这就是我给你们说的张老板。”特勤介绍说。“钱带来了吗?我验下钱。”矮个男子有点迫不急待。

“当然带来了。”傅肃洲故意压低声音,“不行,我先验货,规矩。”高个男子与同伙对了个眼色,从床铺下拿出两个黄油纸包裹的块状物。从没有验货经验的傅肃洲努力回忆着教导员说过的每一个细节,他掏出了钥匙,试图在黄色胶布上掏个小洞。“哪用这么费劲,”矮个男从衣柜里利落地抽出一把一尺来长的长刀递给了他。

但长刀不好受力,毒品掉到了地上。“我当时紧张死了,”傅肃洲不敢抬头看对方的眼睛,弯腰拣了起来。特勤赶紧过来帮忙,将挖出的一小撮粉末放在锡纸上,用打火机烘烤。“货怎么样?”对方问。不明就里的傅肃洲连声说好。高个男子突然冲过来夺傅肃洲的背包,傅肃洲这时才想起来发行动信号,他悄悄地按了下裤兜中的发射按键。

一分钟后,六名警察破门而入,连带傅肃洲和特勤一起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回到单位,傅肃洲几天没缓过神来。事后,参与审讯的同事告诉傅肃洲,两个毒贩在审讯时一直痛哭流涕,说货掉地上就已经怀疑他是便衣,就因为抱着侥幸心理,才决定继续交易。若干年后,他颇为庆幸头一次的遭遇,“化装侦查来不得半点闪失,否则连命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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