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的忧伤

各地的24位中学生坦白了他们的青春和成长。这里面,有失落、有悲戚、有冲动、有忧伤。然而,在青春时代,忧伤的美质有时比快乐的经历更能体现一个人或者一代人的心灵。

我是蛀虫?

仅仅一个去加拿大留学的决定,就把我的整个夏天挤得满满的。既然要出国,学英语就变得格外重要。在学校学了快十年,是应付考试用的,在现实生活中连吃碗面条都不够用。

高三的同学们都开始“头悬梁,锥刺骨”了。我可是看起来一点都没有类似的迹象。每天上午上半天学,下午出去学英语。事实上,在学校的那一点时间我是装装样子而已,我老早就腻透了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可是家里让我“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就是说,万一出不去,就考大学。

在中学,有人要出国不是什么新鲜事,而且最近渐渐成了家常便饭了。仅仅我们班,已经走了的就有3个,决定要走的也有这么多。可是一旦大家都知道你要出国,那你在这个班的好日子,就算彻底完了。

事情是明摆着的。人家一个个都为挤过那根独木桥而玩儿了命地学习,挤得挤不过去还两说。你一天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看你那副闲得难受的德行,都觉得不爽。看不上你,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连老师看我都不爽。三天两头找我,说我影响别人学习。其实我在这儿呆得挺老实。上课不管听不听讲我也一声不出,老老实实地鼓捣我自己的一摊玩意儿。平时,除了礼仪上的和例行公事的必要交谈外,我基本也不怎么说话。一块烂木头能影响别人?

大家对我这种蛀虫的态度,毫无疑问是既轻视又敌视的,后来又变成了无视。座位老师可以随心所欲地调来调去,不过总跑不出教室的四个墙角;很多我应得的辅导材料也不发给我,为了节省资源。这样的事能忍就忍了,结果连句好话也听不见。我混得真是太惨了……(武阿蒙)

与你无关

在去年夏天的高考中,我是这所省重点高中里为数极少的落榜生之一。这让老爸老妈和学校里的老师们很是紧张了一阵子,因为在过去的两年里,我动过几次自杀的念头,还在一个寒冷的秋天的夜晚割腕自杀未遂。过去了的就可以称为历史,不喜欢学中国历史的我也在努力回避自己曾经的一切。

我总是记不清每件事发生的时间、地点和起因,所以我一直学不好历史,尤其是中国近现代史,每隔几年就是一部丧权辱国条约,多得让我理不出头绪,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来。我还总是记不清那段日子里为什么总会想到自杀这个字眼儿,我曾经努力地去回避,但这个念头总会在不经意间溜过来打扰我的生活。

第一次想到自杀是高一那年的寒假,经过了漫长而又枯燥的假期,第二天就要开学。那天家里停电,暖气也不是很热,我只好坐在床上拥着棉被向窗外望着。春节把我折磨得筋疲力尽,明天用的课本还没有整理,我忽然觉得胸口被一种莫名的烦躁压得喘不过气来,上课,做作业,期考,难道这一切又要从明天开始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眼中的世界都是灰色的,便经常和同样倔强而且敏感的母亲吵架。终于,在1997年的秋天,我用一把锋利的裁纸刀割开了左腕的血管,起因是一次失败的考试。

那天回家以后就和妈妈吵了一架,她第一次发那么大脾气,说我不争气,说我让她在同事和邻居们面前很没面子,说我让她失望。我开始顶嘴,嗓门儿很高,学习不好又怎么了,我成绩不好碍别人什么事?妈妈气得回到房间去生闷气。

我鬼使神差地抓过床头书桌上的裁纸刀向左腕割了过去,血涌了出来,颜色很暗,一点儿也不好看,不太痛,只是觉得伤口有点儿凉,竟没有一丝痛的感觉。

割腕的第二天早上,我睁开眼后的第一眼就见到了妈妈脸上没来得及擦掉的眼泪。我决心复读一年,考所名牌大学给他们争口气。 (陶佳)

浮躁季节

你也许从来没听说过我的学校,它叫辽宁省女子自强学校。几个月前,我从沈阳市的某一所普通高中“转学”到了这里。九月的一个下午,我抢了一辆出租车,至今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就像王菲唱的“九月天高人浮躁”吧。这让我在那个秋天一下子有了很大的“名气”,许多人都知道了我的名字。

我猛地推开房门,妈,给我300块钱,我去省实验补习。300块,我和你爸一共才挣几个300块,你让我们去抢啊,就你这样,到补习班里跟得上吗?房门在我身后重重地摔上了,大学似乎把我关在了门外,我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第二天,是星期六,可以不去学校上课,我想发动一场与妈妈的冷战,索性出去转转。我往书包里放了两个苹果,懒得去洗,随手将一把水果刀揣进了口袋。

转到下午,初秋的阳光依旧很毒,不一会儿,我的额头就见了汗,还是坐出租车吧,到家再取钱付车费。

在一个红灯前,司机掏出衣袋里揉成一团的纸币一张张地理顺,十块,二十……五十……一百……三百!我的眼前有些模糊,三百块,这足够我交补习班的学费了,有了钱就可以上补习班,上了补习班就有希望考上大学……钱!钱!钱!几十张面值不同的人民币在我眼前变成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飘来飘去。

这是一个行人稀少的路段。就在这儿停吧,我的心跳每分钟足有160下,语调却异常地平静。十七块五,你看看计价器。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把水果刀顶在司机的腰上,给我钱。他顿时慌了手脚,你疯了……别扎,给你,给你,都给你。还有吗?我的手上不由自主地加了点力。还有还有,在工具箱里。司机把手伸向工具箱,我忽然有一种恐惧在心底滋生,他会不会从里面拿出一把钳子或者扳手呢?恐惧中,我的手用力一送,那把薄且锋利的水果刀便刺进了他的身体。血涌了出来,有些粘稠,填平了我手掌的每一条纹路。我彻底地被恐惧击倒了,我不要了,什么也不要了,钱都给你,你可千万不要死啊。

丁艳,有人来看你。远处,一个身着夏常服的女管教向我这边挥着手。半个小时之后,接见结束。爸爸和妈妈又看了我一眼,站了起来。

妈,下次来时记得带块香皂,要舒肤佳,我总觉得手上粘粘的,有什么东西总也洗不掉。 (丁艳)

青春独白

80年代有好多“神童”,我的不快乐,就在于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对这样一个孩子来说,宣纸与水墨是某种类似于魔法器具的东西,我并不能够分清自己到底是《绿野仙踪》里的公主,还是那个木头人。

靠着母亲朋友的关系,我拜了师,变成了一个“插班生”。每次,我都小心翼翼地接受老师那些对我来说近乎于天书的专有名词,在别人鄙视的目光中涂抹些差强人意的图画。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同学们小小年纪就有“排外”的意识。他们看不起我、嘲笑我,用北京人特有的伶牙俐齿讽刺我曾有过的所谓的荣誉。每次上完课,他们都把我推去洗墨盘。而我就趁着这会儿一个人躲在洗漱室里哭,任凭眼泪滴滴流过面颊却强忍着不敢出声,体验到心中隐含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不久前,我看了一本名叫《转校生》的书,那种辛酸与无助简直和当初的我一模一样。我一直不知如何描述自己的那段经历,那想说却又说不出来的话被作者写出来,让我有种畅快的痛楚。没多久,老师就进行了分班考试,我得了老师授课以来所给的最低的分数,被狠狠刷了下来,我趴在床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夜,直哭到自己完全麻木。

我终于狠下了心,毅然踏上了考学的路。很可笑的是:我丢下了一个梦,另一个梦也随之破灭。落榜,第一志愿的落榜几乎打垮了脆弱的我。

一天,很无意地翻到了梵高的画册,一下子被一幅名叫《扬帆的小船》的画锁住了目光,我的心豁然开朗。过去的自我束缚一点一点变得黯淡,仿佛随着这抹光亮的来到而消失了。我活着并不是为了那些鲜花和掌声,那又何必如此看重结果而忽视过程?

上了新的学校,很多人都说我变了,长大了。确实,当初与第一志愿失之交臂就痛苦得什么似的小女孩已学会“面对”了。每天晚上,我都在想以前的事,还有老师的一句话:“我告诉你,你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我就是一个平凡的女孩,不是“公主”、“才女”,像所有人一样有自己的小心思,充其量就是好强罢了。往事教会我应该如何正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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