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奸犯手上没有刀,你为什么不逃跑丨深读

一位性侵受害者的自白:我觉得家人的目光是对我的背叛,尽管我知道事实恰恰相反。

未读君说:上个月,北大校友披露,前北大教授曾性侵95级本科生高岩,事后还污蔑其患有精神病,导致其自杀。这件事在20年后的今天重新被提起,受害者已去世多年,真相却还未被找到。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暴行尘封在阴暗的角落,永远不会被发现。

性侵带来的生理上的创伤,也许有一天会被时间抹去。但是心灵上创伤却很难愈合,在事后不断地延续反复——有时源于他人的误解,有时甚至因为他人的“理解”……

1.

不记得那个话题第一次是怎么冒出来的,然而,一旦它出现了,它就主宰了我们全部的对话。

我们谈论那个强奸犯的武器,我也许谈到了警察是怎么在砖块路的同一片区域找到我的眼镜和那个强奸犯的刀子的。

ldquo;你是说他在隧道里的时候,手里没有刀?”父亲问。

ldquo;没有。”我说。

ldquo;我不太明白。”

ldquo;有什么不明白的,巴德?”母亲问。或许,在二十年的婚姻生活后,她知道他要说什么。私下里,也许她早就已经为我辩护过了。

ldquo;要是他没有刀,你怎么还能被强奸了呢?”

在我们的晚餐桌上,任何话题都可能引来大声辩论。我们都喜欢的论题是某个特定单词的常用拼法或含义。《牛津英语词典》经常会被拽进餐厅里,就算在假日或有客人在场的时候也一样。那只混血狮子狗,韦氏,就是根据更轻便的仲裁者《韦氏英语词典》命名的。但这次的辩题在家庭的男性和女性成员之间造成了鲜明的对立——在两名女性,母亲和姐姐,还有父亲之间。

我逐渐意识到,要是父亲被排斥了,我就会失去他。尽管,为了维护我,姐姐和母亲冲他大声嚷嚷让他别再说了,但我对她们两个说我会处理这件事的。

2.

我请父亲跟我上楼去,我们可以在那里谈谈。母亲和姐姐对他太过生气,她们的脸都涨红了。父亲像个小男孩,自以为了解这个游戏的规则,在其他人告诉他错了的时候害怕不已。

我们走到楼上母亲的卧室里,我让他坐到沙发上,挑了在他对面的位置,坐在母亲的书桌椅上。

ldquo;我不会责备你,爸爸,”我说,“我想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理解,我会试着解释给你听。”

ldquo;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没有试着逃走。”他说。

ldquo;我试着逃走了。”

ldquo;但要不是你允许了他,他怎么能强奸你呢?”

ldquo;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我想让这件事发生。”

ldquo;但他在隧道里的时候手里没有刀。”

ldquo;爸爸,”我说,“这么想想吧,要强奸我,打我,同时整个过程中手里还要拿着一把刀,这从生理构造上说是不是行不通?”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表现出同意的样子。

ldquo;所以,大多数被强奸的女性,”我说,“就算现场有一样武器,在强奸发生的时候,那件武器也不会正对着她。他的力量胜过了我,爸爸,他把我打翻了。我不会想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决不会。”

3.

当我回想起自己在那个房间里的表现时,我不明白我怎么能那么冷静。我能想到的只是他的无知对我来说简直不可思议。那让我感到震惊,但我迫切地需要他理解。

他是父亲,而且他显然想要搞明白这回事,要是他都做不到,还有哪个男人能做到呢?

他不理解我经历了什么,也不明白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在没有我的参与认可的情况下发生。他的无知让我感到受伤,那感觉还在隐隐作痛,但我不怪他。

父亲也许不能完全理解这件事,但在离开那个房间的时候,我知道,我把他带到楼上,尽我所能地回答他的问题,这对他有多重要,而那也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

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之间的交流是不完美的,这对我来说似乎并不是件坏事,毕竟,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我被强奸的消息会摧毁我生活里的每个人。我们还活着,而且,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活着就已经足够好了。

4.

我们每个人还是被困在各自痛苦的孤岛上。这期间,电视成了某样我能和家人一起分享的东西,尽管它也会惹来麻烦。

我一直都喜欢神探酷杰克 。他是个愤世嫉俗的光头,一边吮着棒棒糖,一边从嘴角挤出几个简短的句子。但他有一颗宽大的心,他保卫着一个城市,还有一个笨手笨脚的兄弟,他一直粗暴地对待他这个兄弟,这让他对我产生了吸引力。

于是我穿着兰茨牌睡袍,喝着巧克力牛奶奶昔,躺着看《神探酷杰克》。(一开始,我没法顺利吞咽固体食物。起先,我的嘴因为那起暴行酸痛不已;后来,放进嘴里的食物让我不断地想起那个强奸犯的阴茎压在我舌头上的感觉。)

独自一人看《神探酷杰克》还能忍受,因为就算里面都是暴力,这种暴力也显然是虚构的。(哪有气味?血?为什么所有受害人的脸和身体都完好无损?)但当姐姐、父亲或母亲进来和我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我就会紧张起来。

我记得自己躺在沙发上,而姐姐坐在沙发前面的摇椅上。每换一个节目,她都要问我这个节目是不是还行,在整个节目的一个或两个小时里,她都会维持着一种警戒的状态,要是她感到担忧,她就会转头过来检查我的反应。

ldquo;我没事,玛丽。”我开始这样说,我渐渐能预测什么时候她会感到担忧。

那让我对她,也对我父母感到生气。在这幢房子里,我需要所有人假装我还是一直以来的那个人。这很蠢,但也很必要,在我看来,我家人投来的那些目光是对我的背叛,尽管理智上我知道事实恰恰相反。

5.

那些电视节目让他们觉得难过的程度比我还要严重,正是那一点让我坚持得更久了一点。

他们毫不知情,因为我没告诉过他们,在隧道里,在我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那些细节。他们拼凑着想象和噩梦带来的恐惧,试着想象他们的妹妹或孩子真正经历的事情。我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能对你爱的人说出那些事吗?告诉他们那个人在你脸上撒了尿?你回吻了他,因为你不想死?

那个问题长久地束缚着我,从爱的人到朋友,在对任何人说出最显而易见的事实之后,我在他们眼里变得不一样了。通常是惊惧或赞赏,有时是反感,有一两次,出于我一直无法确定的原因,我得到了立刻反掷回来的暴怒。

有些男人或女同性恋会把它看作一次挑逗,或是一项使命,仿佛通过在我们之间建立性的联系,他们就能把我从那天的残骸里拉回来。当然,他们付出的努力大部分都徒劳无功。没人能把任何人从任何地方拉回来。你是自己的救赎,要不就得永远留在深渊里。

本文所选片段摘录自《他们说,我是幸运的》,[美]艾丽斯 · 西伯德着,杨懿晶译,2016年8月由未读 · 文艺家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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