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预产期还有七天,她拆了给宝宝织的毛衣,用毛线自缢身亡

这个故事发生在几年前,我一个很好的朋友,遇人不淑,后来走上绝路。

逝者已逝,关于她的选择,一定有她必然选择的道理。

我只想把这个故事讲出来,以此纪念我们过往的点滴。

——木子

?

徐洁是2009年跟我一起入职的同事。我们一起参加笔试、面试和体检,序号都是紧挨着的,到了报到的时候,已经颇为熟悉了。在学校工作的那几年,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无话不谈。

徐洁的老家是郊县农村的,家境尚可,父母都很勤劳朴实,只是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到她这里,多少就有些不受重视,因而她只身在外多年,从来也不想家。

徐洁最大的梦想就是工作以后赶快结婚,有个自己的家。“有家,心就定了。”是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虽然她从没谈过恋爱。

徐洁中等个头,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嘴巴有点凸。她经常自嘲,如果遮住下半张脸勉强算个美女,遮不住就成了凤姐了。不过她比凤姐好看多了,牙齿也没有突出到让人不忍直视的地步。

入职以后,学校安排了集体宿舍,我跟徐洁两个人分到了一个五十多平的两居室,每月租金六十。我们兴冲冲地拿着钥匙和写着地址的小纸条,坐车半个多小时找到了那个小区。

那是学校以前的家属楼,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因而看上去已经破败不堪,如今住在那里的都是些老人,而且大部分房屋已经空置了。

房屋内部的情况比我们想象得还要糟糕。客厅的墙壁斑驳剥离,地板凹凸不平,窗户摇摇欲坠。阳台上堆了许多断胳膊断腿的课桌椅。厨房布满灰尘和油垢,煤气管道裸露在外面。卫生间的马桶污迹斑斑,连盥洗台都没有。

面对这样的状况,我们俩都很泄气,不过想想低廉的租金,便利的交通,我们很快调整好心态,投入到热火朝天的打扫中。徐洁比我能干,手脚麻利又有力气,一看就是干惯了的。

徐洁笑着对我说:“我七岁就会蒸馒头,八岁就开始洗全家人的衣服了。这点活算什么,你累了就去那边休息一下。”

后来,我便了解到徐洁为什么不想家,为什么想快点结婚,为什么常说“有家,心就定了。”

徐洁的两个哥哥都已成家,大哥生了两个儿子,二哥生了一个儿子,且二嫂的肚子又大了起来。母亲一直盼着徐洁毕业后能回老家,帮她带孙子。

在她的老观念里,女儿迟早都是人家的,趁着嫁人前多使唤一点是一点。徐洁当然不肯,答应每月上交一半的薪水,才勉强堵住母亲的嘴。

徐洁很快便进入紧锣密鼓的相亲阶段。

在我们工作的那所学校里面,有一位在图书馆工作的中年阿姨,姓白,平日最大的爱好就是与人做媒。

因此每年的新进教师,都是她热切笼络的对象。我已有恋爱多年、感情稳定的男友,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徐洁倒是与她一拍即合。

白阿姨给徐洁介绍的第一个对象,据说是本校的一位男老师,父母都是退休教师,独子,光房子就有好几套,人长得也体面,高高大大的,戴副眼镜,很斯文。

为什么是“据说”呢?因为徐洁压根没有跟对方见过面,就被否掉了。

原来那位男老师很有见识,从教务处那里查到徐洁的课表,在她上课的时候偷偷到教室门口观察过。

当时徐洁正在讲台上讲课,男老师从侧面将她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她的嘴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白阿姨为此说落了徐洁一番:“上课光死站在那里,可不把缺点全都暴露了吗?你倒四处走走啊!”

徐洁心里也很委屈,为了这次相亲她专门买了新衣服和化妆品,结果人家连见面都省略掉了。

我安慰她:“不见面也好,省得以后尴尬。他这样以貌取人,也没什么好惋惜的。”

第一次出师不利,第二次徐洁卯足了劲。这回白阿姨介绍了一个国企职工,年龄相当,外貌相当,据说头顶都快秃没了。

不过徐洁不介意,“只要人好就行。”两人见面之后倒也相谈甚欢,互留了联系方式,偶尔发发短信。

一个周末,我跟徐洁去逛街,不经意间迎面走来一对男女,挽着胳膊,举止亲密。徐洁当时脸都白了,那个男的扫了徐洁一眼,若无其事地走了。

后来白阿姨告诉徐洁,对方觉得不合适,理由是徐洁太缠人,一副恨嫁的样子,换了哪个男的都给吓跑了。

徐洁听到对方倒打一耙,气得跳脚。白阿姨不明就里,还怪徐洁一点都不矜持,对男人要若即若离,不能上赶着,也不能晾着,个中分寸,需要自己把握。

徐洁叫道:“这太难了!我学不会,还是缓缓吧,暂时不要给我介绍了。”

白阿姨白她一眼道:“你算算自己多大年纪了?缓得起吗?再晚两年只能给人做填房了!”

第三次相亲,徐洁时刻谨记着白阿姨的教诲。两个人平静地交往了一段时间,貌似还不错。白阿姨喜滋滋地跟徐洁讲:“谢媒礼可不能少了我的啊!”

结果正是在商量谢媒礼的过程中出了岔子。男方发现徐洁工作一两年了,居然一分钱积蓄都没有。

徐洁只好老实告诉他,自己一直在贴补娘家。对方于是问:“那结婚的时候,你父母能出多少嫁妆?”

徐洁不愿给他画饼充饥,如实告知:“恐怕出不了多少,他们早就说过供我上大学已经花了不少钱,以后结婚没的嫁妆。”

这件事黄了之后,白阿姨非常生气,责怪徐洁不会做人,到嘴的鸭子都让它飞了,并且扬言再也不管徐洁的事了。

徐洁也心灰意冷,每天低眉搭眼,闷闷不乐。我邀她去逛街去旅游,都被一概拒绝。

徐洁最怕过暑假。一放假回家,就要听母亲唠叨,一会儿嫌她没本事赚钱少不如回老家,一会儿又嫌她年纪大了嫁不出去给父母丢脸。

那个暑假结束以后,我听说徐洁快要结婚了。

对方是她的大学校友,叫方钢,毕业后留校做行政,比她大了近十岁。

他们是参加一个婚礼时认识的,认识没几天,方钢就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一个月以后就向她求婚了。

我劝徐洁再多了解一段时间,不能草率。她叹了口气说方钢年纪不小了,家里催得紧,她要是再犹豫,肯定又得黄了。

婚礼定在了十一。方钢是本地人,家里人脉广,大摆宴席百十桌。徐洁这边的亲友同事加起来一共不到十桌。

婚礼结束后,酒店经理笑眯眯地找到徐洁,递给她一张酒席账单,请她支付剩下的一半。这时方钢走过来,关切地问:“你钱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可以先帮你垫一下。”

徐洁紧咬住嘴唇,摇了摇头,后来我们刷光了身上五张信用卡才把账结清。

这件事让徐洁心里很不舒服。方钢开导她:“我们俩结婚,房子车子我都备齐了,你等于两手空空嫁过来,说出去也不好听,我父母心里也有意见。这下好了,老人心里平衡了,以后你的日子也好过了。”

可是徐洁的日子并没有好过。婆婆明里暗里瞧不上她,从没给过好脸色,每次跟她说话都是催她抓紧时间生孩子。

而方钢自从结婚后,也变了个脸,冷冰冰的,甚至在床上都懒得看她一眼。

有一次方钢从电脑上给徐洁发来一张excel表,上面详细罗列了家庭当月各项开支,并备注了一个支付宝账号,要求徐洁转一半的钱给他。

徐洁只好转了账,后来发现里头有猫腻,“方钢把他回礼的钱也算作两人共同开支,可当初结婚的时候,人家给的礼金我一分钱也没见着啊!”

我为徐洁抱不平:“这个人太过分了,他就是欺负你老实,你得好好跟他算算账!”

徐洁摆摆手,说:“算了,我可不像他,一分钱看得比命重!”

后来我约徐洁放假的时候去云台山玩。晚上在家里接到方钢的电话,详细盘问了半天,反复确认了出行的人数、日期和目的地。

我对徐洁说:“你老公太可怕了,跟侦探一样。”

徐洁苦笑道:“你也见识到了?他啊心眼比针尖还小,结婚半年多,我的一举一动都要跟他汇报,可是他的生活我却一点都不了解。”

我鼓动徐洁:“你要反抗啊,不能老是让他这么欺负你。”

徐洁摇摇头:“算了,两个人过日子哪有那么好呢,也许有个孩子就好了。”

“有个孩子就好了”成了徐洁新的口头禅。

半年后,徐洁如愿以偿地怀孕了。

可是方钢的态度并没有因此好转,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他经常半夜回家,喝得醉醺醺的,身上还有浓烈的香水味。

徐洁皱着眉毛说:“你在外面怎么玩我不管,能不能不要惹得一身骚气回来,熏得我想吐。”

方钢一个巴掌呼过去:“你他妈管起老子来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可配!”

第二天,徐洁就搬回了以前我们住过的集体宿舍。她担心哪天方钢发起酒疯来,把她打流产了。等过了三个月危险期,才搬回家里住。

后来他们还是经常吵架。每次吵了架,徐洁就跑来向我诉苦,我也只能劝她想开点,气大了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徐洁哭丧着脸说:“我已经觉得肚子里的孩子不正常了,自从怀孕以后,每天都在怄气,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我赶紧劝她:“你别乱想了,你那么爱孩子,不会有事的。”

“可是就算孩子生出来,我也不能给他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我有点后悔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了。”徐洁呆呆地说着,手里还在缓缓地织着毛衣。

自从怀孕以来,徐洁只要一有时间就给孩子置办衣物,逛街只逛孕婴店,小衣服小鞋子买了一大堆。一开始她不会织毛衣,就上网跟着视频学,边学边织,现在已经织得有模有样了。

她置办的关于孩子的东西,都藏在家里一个隐秘的角落里,不敢给方钢看到。

有一次不小心给方钢发现一双小鞋子,马上就骂她:“败家!下次再叫我看见你买这些没用的东西,小心收拾你!”

徐洁还嘴道:“难道孩子出生了天天光屁股?”

方钢“哼”了一声道:“你哥家那么些小崽子,还能没有衣服鞋子?你下周回去捡些来。”

徐洁恨得牙痒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洁的预产期在七月十号。

六月下旬的时候,徐洁隐隐觉得肚子有点疼,医生建议她卧床休息,于是她托我帮她请了产假。

方钢知道以后,不但没有安慰她,还骂她:“没用的东西!娶头母猪都比你强!”

徐洁绝望地说:“我真的想不明白,既然那么讨厌我,你当初干嘛要娶我?”

方钢冷笑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自己照照镜子看,你哪里配得上我?我不过是看你老实,娶你回来生儿子,生不了儿子就给老子滚蛋!”

徐洁万念俱灰:“我是真傻,你也不聪明,外面开房开得人尽皆知。我搬出去三个月,家里面到处都是你偷腥的证据。我都留着呢,上法院离婚我也不怕你。”

方钢阴笑着,恶毒地说:“你还学会这一手了,谁教你的?我警告你别做梦了,离婚?离了婚我让你名声扫地,让你在单位一天都待不下去,你信不信?还有你那些穷亲戚,你大哥好赌,我让他赌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你们一家子都别想好过!”说完摔门而去。

那天夜里,徐洁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能不能过去陪陪她。我到了她家里,发现屋子里乱七八糟。徐洁脸上没有泪痕,只是很疲倦的样子。

我拉着徐洁的手:“你别跟他过了!赶紧离婚吧!一个人带着孩子也没什么,苦个十年八年,孩子大了就好了,大不了我帮你一起带。”

徐洁缓缓地摇头:“没用的……如果生了儿子,他绝不会放手。如果是女儿,他就算不要,也不会让我们好过。”

第二天早上我离开徐洁家。后面一连几天都没有她的消息,打电话没有人接,我发了个短信,说下了班去看看她。许久她才回了几个字,说想静养。

又过了两天,我去上班的时候,在学校的告示栏里看见一则讣告。

徐洁死了。

学校都在传徐洁拆了她给宝宝织的毛衣,用毛线自缢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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