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的诗

纪伯伦的诗

《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

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

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

他们通过你来到这世界,

却非因你而来,

他们在你身边,却并不属于你。

你可以给予他们的是你的爱,

却不是你的想法,

因为他们自己有自己的思想。

你可以庇护的是他们的身体,

却不是他们的灵魂,

因为他们的灵魂属于明天,

属于你做梦也无法达到的明天。

你可以拼尽全力,变得象他们一样,

却不要让他们变得和你一样,

因为生命不会后退,也不在过去停留。

你是弓,儿女是从你那里射出的箭。

弓箭手望着未来之路上的箭靶,

他用尽力气将你拉开,

使他的箭射得又快又远。

怀着快乐的心情,

在弓箭手的手里弯曲吧,

因为他爱一路飞翔的箭,

也爱无比稳定的弓。

《自由》

为成就的时候,

你们才是自由了。

当你们的白日不是没有牵挂,

你们的黑夜也不是没有愿望与忧愁的时候,

你们才是自由了。

不如说是当那些事物包围住你的生命,

而你却能赤裸地无牵挂地超腾的时候,

你们才是自由了。

但若不是在你们了解的晓光中,

折断了缝结你们昼气的锁链,

你们怎能超脱你们的白日和黑夜呢?

实话说,你们所谓的自由,

就是最坚牢的锁链,

虽然那链环闪烁在日光中炫耀了你们的眼目。

自由岂不是你们自身的碎片?

你们愿意将它抛弃换得自由么?

假如那是你们所要废除的一条不公平的法律,

那法律却是你们用自己的手写在自己的额上的。

你们虽烧毁你们的律书,

倾全海的水来冲洗你们法官的额,

也不能把它抹掉。

假如那是个你们所要废黜的暴君,

先看他的建立在你心中的宝座是否毁坏。

因为一个暴君怎能辖制自由和自尊的人呢?

除非他们自己的自由是专制的,

他们的自尊是可羞的。

假如那是一种你们所要抛掷的牵挂,

那牵挂是你自取的,不是别人勉强给你的。

假如那是一种你们所要消灭的恐怖,

那恐怖的座位是在你的心中,

而不在你所恐怖的人的手里。

真的,

一切在你里面运行的事物,

愿望与恐怖,憎恶与爱怜,

追求与退避,都是永恒地互抱着。

这些事物在你里面运行,

如同光明与黑影成对地胶粘着。

当黑影消灭的时候,

遗留的光明又变成另一种光明的黑影。

这样,

当你们的自由脱去他的镣铐的时候,

他本身又变成更大的自由的镣铐了。

《居室》

更孤寂的漂泊的精魂,

也有个归宿。

你的房屋是你的较大的躯壳。

他在阳光中发育,

在夜的寂静中睡眠;

而且不能无梦。

你的房屋不做梦么?

不梦见离开城市,

登山入林么?

我愿能把你们的房子聚握在手里,

撒种似地把他们洒落在丛林中与绿野上。

愿山谷成为你们的街市,

绿径成为你们的里巷,

使你们在葡萄园中相寻相访的时候,

衣袂上带着大地的芬芳。

但这个还一时做不到。

在你们祖宗的忧惧里,

他们把你们聚集得太近了。

这忧惧还要稍微延长。

你们的城墙,

也仍要把你们的家庭和你们的田地分开的。

告诉我罢,

阿法利斯的民众呵,

你们的房子里有什么?

你们锁门是为守护什么呢?

你们有和平,

不就是那表现好魄力的宁静和鼓励么?

你们有回忆,

不就是那连跨你心峰的灿烂的弓桥么?

你们有美,

不就是那把你的心从木石建筑上引到圣山的么?

告诉我,

你们的房屋里有这些东西么?

或者你只有舒适和舒适的欲念,

那诡秘的东西,

以客人的身分混了进来渐作家人,

终作主翁的么?

噫,他变成一个驯兽的人,

用钩镰和鞭笞,

使你较伟大的愿望变成傀儡。

他的手虽柔软如丝,

他的心却是铁打的。

他催眠你,

只须站在你的床侧,

讥笑你肉体的尊严。

他戏弄你健全的感官,

把它们塞放在蓟绒里,

如同脆薄的杯盘。

真的,舒适之欲,

杀害了你灵性*的热情,

又哂笑地在你的殡仪队中徐步。

但是你们这些太空的儿女,

你们在静中不息,

你们不应当被网罗,被驯养。

你们的房子不应当做个锚,

却应当做个桅。

它不应当做一片遮掩伤痕的闪亮的薄皮,

却应当做那保护眼睛的睫毛。

你不应当为穿门走户而敛翅,

也不应当为恐触到屋顶而低头,

也不应当为怕墙壁崩裂而

停止呼吸。

你不应当住在那死人替活人筑造的坟墓里。

无论你的房屋是如何地壮丽与辉煌,

也不应当使他隐住你的秘密,

遮住你的愿望。

因为你里面的无穷性*,

是住在天宫里,

那天宫是以晓烟为门户,

以夜的静寂与歌曲为窗牖的。

《苦痛》

于是一个妇人说,请给我们谈苦痛。

他说:

你的苦痛是你那包裹知识的皮壳的破碎。

连果核也必须破碎,

使果仁可以暴露在阳光中,

所以你们也必须知道苦痛。

倘若你能使你的心时常赞叹日常生活的神妙,

你的苦痛的神妙必不减于你的欢乐;

你要承受你心天的季候,

如同你常常承受从田野上度过的四时。

你要静守,

度过你心里凄凉的冬日。

许多的苦痛是你自择的。

那是你身中的医士,

医治你病躯的苦药。

所以你要信托这医生,

静默安宁地吃他的药:

因为他的手腕虽重而辣,

却是有冥冥的温柔之手指导着。

他带来的药杯,

虽会焚灼你的嘴唇,

那陶土却是陶工用他自己神圣的眼泪来润湿调搏而成的。

《祈祷》

丛林和群山的祈祷。

但是你们生长在群山

《谈话》

于是一个学者说,

请你讲讲谈话。

他回答说:

在你不安于你的思想的时候,

你就说话。

在你不能再在你心的孤寂中生活的时候,

你就要在你的唇上生活,

而声音是一种消遣,

一种娱乐。

在你许多的谈话里,

思想半受残害。

思想是天空中的鸟,

在语言的笼里,也许会展翅,

却不会飞翔。

你们中间有许多人,

因为怕静,

就去找多话的人。

在独居的寂静里,

会在他们眼中呈现出他们赤裸的自己,

他们就想逃避。

也有些说话的人,

并没有知识和考虑,

却要启示一种他们自己所不明白的真理。

也有些人的心里隐存着真理,

他们却不用言语来诉说。

在这些人的胸怀中,

心灵居住在有韵调的寂静里。

当你在道旁或市场遇见你朋友的时候,

让你的心灵,

运用你的嘴唇,

指引你的舌头。

让你声音里的声音,

对他耳朵的耳朵说话:

因为他的灵魂要噙住你心中的真理。

如同酒光被忘却,

酒杯也不存留,

而酒味却永远被记念。

《罪与罚》

暴戾,

而事实上也是被威逼

《友谊》

于是一个青年说,

请给我们谈友谊。

他回答说:

你的朋友是你的有回答的需求。

他是你用爱播种,

用感谢收获的田地。

他是你的饮食,

也是你的火炉。

因为你饥渴地奔向他,

你向他寻求平安。

当你的朋友向你倾吐胸臆的时候,

你不要怕说出心中的“否”,

也不要瞒住你心中的“可”。

当他静默的时候,

你的心仍要倾听他的心;

因为在友谊里,不用言语,

一切的思想,一切的愿望,

一切的希冀,都在无声的欢乐中发生而共享了。

当你与朋友别离的时候,不要忧伤;

因为你感到他的最可爱之点,

当他不在时愈见清晰,

正如登山者从平原上望山峰,

也加倍地分明。

愿除了寻求心灵的加深之外,

友谊没有别的目的。

因为那只寻求着要泄露自身的神秘的爱,

不算是爱,

只算是一个撒下的网,

只网住一些无益的东西。

让你的最美好的事物,

都给你的朋友。

假如他必须知道你潮水的退落,

也让他知道你潮水的高涨。

你找他只为消磨光——阴——的人,

还能算是你的朋友么?

你要在生长的时间中去找他。

因为他的时间是满足你的需要,

不是填满你的空腹。

在友谊的温柔中,

要有欢笑和共同的欢乐。

因为在那微末事物的甘露中,

你的心能找到他的清晓而焕发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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