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副厅被免记

一纸公告,俺成了“准副厅”。(自诩的)

一个电话,俺的准副厅被免。(官方的)

历时整整一周。

这简直有点可笑。

细说:

上上个周日,下午,刚美了一个长长的晌午觉醒来,正在茶社和几位领导切磋技艺的俺家先生来电话说:你打开电脑,上网,河南公开选拔副厅级领导干部,你报个名考考去呗。

我茫然的问,考啥?

先生说,考啥?我也不知道考啥,你先看看呗。

就听得他身边的几个人,用一种背景式的声音建议道:省委宣传部,省委宣传部!

Y说,过去,我特看不起当官儿的;现在,我特佩服当官儿的。他们不能说个个是精英,但绝大部分可以称得上精英。

Y说,在某些方面,和土生土长的官员比起来,我们先天不足。不是不会,而是不屑。

Y说,咱们这种空降部队,升职的路,其实挺狭窄。

Y说,有时候,我真的是非常绝望。干得越出色,感觉越灰暗。

Y说,我们的希望,在于政策,面对一个群体而不是面对某些个体的相对公平的政策。

Y也是一个女博士,比我来郑州从政早几年。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还被单位的老一晾在那里。如今她虽没提拔,却也算得上重用,有了分工,有了更响亮一些的名分。

X问我,你知道Y的处境是怎么改变的吗?XXX是她爸的老同事,她爸找了XXX,XXX给打了个招呼。

X说,你从省直过来,认识那么多领导,你也去找找啊!要赶快“转副”啊。

X说,反正俺是不行啦,俺爹妈是老农民,也没有人替俺说话。

X是另外一个女博士,和Y同年来的郑州。跟我说这话的时候,她们单位刚升格,所有人都自然升职,独独把她搁在原地。如今她已经升为正县,但她的心里,一直觉得那只是顺水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一直在劝解她们。

如今,当我看到公选的消息,不知为什么,我是那么清晰地想到了她们,理解了她们当时的感受。是经过了五年多的默默付出,开始对回报有了渴望?还是,不管我多么努力看淡功名,用职位的高升来证明自己能力的想法,其实一直就扎根在我的心里?

来到郑州之后,眼见着认识的人,一个又一个通过公选,走上了更高的岗位。他们之中,有我的导师,有我的师兄,有我的同事,有我的朋友,有我的前任和同类。

生活里有这么一个圈子,哪里有公选的信息,自然都会及时知道。我却一次没有报过名。不想报,不想为了一个副厅的级别,跑到一个离家老远的地方证明自己的能力;也报不成,有时,是任职年限少一个月;有时,是年龄超了两个月。

这次公选的岗位,都近在家门口,任职年限足够,年龄也没有限制,就没有了不报的理由。报吧,报,只要报,就能说明:我肯上进,我相信自己的能力,我愿意在更高的岗位上做点事情。我不敢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地球,但给我一个舞台,我一定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我先在网上搜出过去公选副厅的试题,对考试方式、考查重点、答题技巧进行了分析;次日中午,跑到书店,买回了几本相关资料;接着,又把机关党委发的学习资料一一找出;之后,把李长春、刘云山、卢展工、郭庚茂、赵素萍等相关领导的重要讲话、政府工作报告、中原经济区意见和纲要等等,一一找出并打印在手,然后以自己最拿手的速读速记,过了一遍。是的,吃饭也在看,等红灯也在看,上厕所也在看,睁开眼睛看书,闭上眼睛消化。

周末就到了。

什么是科学发展观?什么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什么是八荣八耻?什么是四个重在?河南人均GDP是多少?一家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先生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的提给我。看我全都对答如流,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摇着头说:明基,你妈妈这脑子,咋还这么好使啊?

明基说: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妈她,原本就是一个考神啊。

先生说:你名报了吗?

我说:还没有。

先生惊呼:咋还没有报名啊?

我淡然地说:第一,市里转发的公选公告,俺局昨天刚贴出来;第二,我没有把这些资料看完之前,心里没底儿。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报啊?你怎么这么儿戏啊?

我说,急什么,离报名截止时间还有两天呢,一会儿吃完饭就报。

小妖这时打来了电话,说,考副厅,你要考啊。

我说,我正准备报名呢。

小妖说,XXX,是XXX的铁磁,笔试过了,去找她。

我连忙答道:啊,有这等好事?那我笔试一定要过哦。

我打开保险柜,从袋子里挑出了十来个证书,开始填表。填完了,让比我细心的先生替我把把关。

他认真地逐项看了看,说,你这材料,还真挺扎实的哈。

我自己又美美地看了一遍,把照片传上去后,正式向省公选办进行了提交。

次日一大早就起来,准备把自认为可能考到的内容,提炼打印出来,放在手边随时翻看。

突然想看看报名的审核结果。

结果却是:初审没有通过。

跑过去跟还在睡觉的先生说,报名没通过!先生闭着眼睛,用手势说,别闹,别闹。

我说,真的,审核没有通过。

先生继续闭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咕哝道,别开玩笑,我困着呢。

我说,真的,不信你起来看。

他不情愿地把眼睛睁开,对着我的脸聚焦了半天,坐了起来,问:为什么?

我说,不知道。

打电话问啊!

我说,电话一直占线。

换个号码打啊!

我说,另外一个号码是传真。

他盯着电脑,一遍一遍地看我的报名表;我坐在旁边,一遍一遍地打公选办的电话。

电话终于接通了,一个男声,耐心地对着报名表涉及到的问题,逐个询问。最后,终于找到了被审核掉的理由:你是助理,不是实职。我说,可是公告上,并没有这么表述啊。那边说,虽然没有这么表述,但明确说了是领导岗位,助理,不算是领导岗位。我说,我的任命文件上,说是“副县,班子成员”啊,也不算吗?那边说,不算。

先生不解地问:这几年,你一直干的都是实职的活儿,怎么这会儿就不是实职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说:谁说干领导的活儿,就是领导了?

我又说:嗨,认了吧,这就是命啊!

我看着桌上厚厚的两本书中被我折叠出的那些页码,仿佛鼓足了劲儿想钻出来助我一步登天,一时觉得恍如梦境。恍惚中,看见西天取经的路上,猪八戒和沙和尚一直在拿孙悟空的官职打趣,可怜的孙行者,一世聪明,却不知自己的官职,其实就是个“避马瘟”。

明基起来了,看着我还在笑,说,妈妈,你的笑,好心酸啊!你是不是很难过啊?

我说,难过倒不难过,有点失落啦。

明基说,要是你去考,一定能考过!

我说,也不能这样说啦,只能说,让我去考,不一定能考过;不让我去考,一定考不过!再说,过了笔试,还有考察;过了考察,还有面试;过了面试,还有组织部筛选;过了组织部筛选,还有省委筛选!这么多的关要一一通过,那是那么容易的?不让考也好,要是闯到最后一关,却过不了,那我才真会伤心呢。

明基说,妈妈,我要是你,我就不去当那个破官儿,以你的能力,干什么都比现在强。

她爹马上说,就是说嘛,我早就让她撤了,要么回媒体,要么去高校,那么多单位供她选,她就是不去!一助理就助理了五年多,辛辛苦苦兢兢业业,搞了半天,连个领导职务都不算,还有什么好留恋的?要我说,不如赶快换个地方,先把富士康那本书给出了!

这时,有短信过来。已经知道消息的二哥在短信中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常乐。

是啊,是啊,和那些从基层中一路走来的人比,和那些依旧在基层中辛勤走着的人相比,在仕途上,我已经算是个既得利益者。纵然你书读得比别人多,纵然你学历比别人高,但是有谁规定,你拥有了这些,就一定应该拥有职务和权力?而我,已经省略了太多的过程,直接到了副县这个位置上,纵然是个非领导岗位,但依然是个副县,有自己的专车,有自己的专用办公室,有自己分管的处室和业务,有身边人的肯定和敬重,我还有什么好失落的?蛇就是蛇,象就是象,蛇干吗非要想去吃象?

我站起来,认真地去准备早餐。站在灶台前,我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功名利禄皆是浮云,且让我以平常之心面对偶尔的不如意吧!在浮躁的生活中,这种平常心,已太过稀缺和奢侈。如果我能拥有它,能用它照见生活中的种种精彩,聚拢生命中的滴滴幸福,那才是真正的最大的成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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