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淇,天成的烂漫与懒慢
舒淇,天成的烂漫与懒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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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边恰好有一篇娱乐报道,历数中国女星十年来登上内地版《VOGUE》封面的次数,舒淇四个:一张穿高定纱裙,一张艳红礼服,一张笼着黑色面纱,一张早春面孔微微粉。标题几乎都是笃定的“魅力舒淇”。
每张照片上她的目光都直视镜头,习惯与众生相照的模样。表情放松,不笑不嗔,神色里是独属于她的懒慢。
舒淇无疑是好看的,这种好看也是她特有的:腿与脖子都又直又长,眼距有点开,眼神定定望着某处时有一种小男孩的迷茫。无论穿长裙还是西装,骨子里总透着一股懒洋洋。
邱淑贞有一张著名的照片,红裙少女咬着一张扑克牌,眼神斜斜飞上镜头。那种魅惑是故意使坏的调皮,就像黄莺初啼藏在绿柳红花底的游戏。可舒淇不同,风情浩荡,红唇一咬便是潋滟春水卷潮来,烂漫无边,即便她穿大得无边无际的男式衬衫和硬朗如牛仔的靴子也藏不住。
起初她也不想藏,痛痛快快地都放进王晶的电影里。那时候正是三级片的好时代,港片中莺莺燕燕与赳赳武夫各占半分天地。因为担负家计背负行囊从台湾漂过海峡来港岛的她当时的偶像是叶玉卿,一心觉得沿着她的路径走上去就是幸运。何况她少女时挣扎与穷厄间并未受过美人待遇,性感厚唇总被说成大嘴巴,突然在摄影机前遇到笑脸,少女一争天地的意气终于长舒一口。
她是有些懵的,带着欢喜来,见识了新天地便开心,哪里认识真炎凉。一日在街上,有人追着她喊“脱星”,她才震动:原来水银灯下的,也是要放到日光下来计算的。
憨头憨脑的,难怪连王晶都开口劝她做长久计议。
我时常觉得舒淇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小男孩,因为面对未知时,女孩的知觉多半生怯,而男孩却是懵与倔——剔着板寸头,身上总有不知何处撞来的淤青,对着玩具与糖果笑得咧嘴,戒尺挥来,咬着唇不吭声,泪堆眼底。
日后被翻旧账时她也这个模样,你笑我辱我我只能躲躲躲,当年贫穷苦厄哪愿与人说。
后来懵懂少女改换目标,开始认真演戏。19岁遇见尔冬升拍了一部《色情男女》,从此翻身。《玻璃之城》《最好的时光》等等一部部演下来,竟出乎意料地好,拿了些奖,也让人知她的身体在美好陈列之外,还有层层表情与深意。
有意思的是,她的角色大多是艳丽在外、倔强在内。就像她在《非诚勿扰》里,与出轨的男友分手后,一个飞身跳进北海道的汪洋里,幻梦湮灭,于是肉身也不想要了。《一步之遥》中她饰演的完颜英美艳无方,却依然在闺房里拿枪指着姜文:“要么娶我,要么我一枪崩了你,崩了你我也不用活了。”
角色固然是编剧之功,但她用她的方式使她们在银幕上活下来,用她的血肉撑住她们的心神,久而久之,气质便混在一起,叫人辨不清表里。
毕竟在十余年的新闻里,她也过得这么孤注一掷。长长短短的恋爱总是站在暧昧不明的暗影里,一会儿她像飞鸟藏身隐没在他们的态度里,一会儿她自己如山影罩下,替他们挡住风言风语。可几番来来去去,为她传情达意的都是自来熟的媒体,最该惊心动魄的她却缄默不言。
最近她几部新片将映,报章又开始好心为她写故事,与A君绯闻传了经年是否好事将近,又因何事与B君“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39了”,人们用斗大的惊叹号替她焦急,可她却不疾不徐,一副天塌地陷犹自慢慢梳头画眉的样子。
这股懒慢正是旁人学不来的魅力。无论在表演时,或者红毯上,她都很少用力过猛,本不算标准东方审美的五官多半淡妆浓抹总相宜。
《聂隐娘》首映式上,她打趣多年搭档张震的那句“你最后还不是娶了别人”被传得天地唏嘘,而那句“我觉得我们应该不会再合作了”更是被注入无限伤心意,可她早在Instagram账号上晒出自己和张震海报的合照,大喇喇的玩笑:“见到我的男神啦。”心底一派磊落光明,哪里有什么苦泪暗含。
年初时,她在时尚杂志的采访中说她的人生从无遗憾:“我很会平衡我自己。我会想我拥有的,不会去想我没有的……如果你能去掉我想要拥有这个念头,你就会快乐很多。”
她不是赶路人,并不理会人们排定的时间表——25岁结婚生子也好,30岁成名立万也罢——她生活在自己的框架里,有点漫不经心,也有点她自己形容的“机车”:你来呀,那好呀;你要走,好,慢走不送呀。
这也是她风情馥郁,却讨得女性欢喜却远远多于异性的原因。这样天成娇媚外表下笑嘻嘻的潇洒,那一股小男孩似的不经心,是多少痴女修炼不成的金身。许多人找着名目去戛纳电影节红毯一游发些艳压谁人的新闻稿来抖擞精神呢,可她却能因为贪玩坐火车误点,错过开幕红毯。
这部刚刚在戛纳获奖的《聂隐娘》拍拍停停许多年,导演侯孝贤不停删减修改,但他一早就认定舒淇就是那个野史中奔跑速度赛过虎豹的女刺客。舒淇说,这个面无表情的角色很难捕捉,“她想哭,却不能有表情,只能在心里流泪”。怎么演呢?她就在片场看着侯导的表情慢慢琢磨:这里多了,减去;那里少了,那就再丰满一点。她让自己慢一点,往里再放一点,把“真东西”放进去,人们自会分辨。
也许这就是侯孝贤看中舒淇的,远在风情之外,她能在野性与人性之间抓到一个适宜的发力点。这是她天然的悟性,像在浪涛之下,有一层细密砂石,记录着每一股洋流推涌。她能走到如今,重新将合式的衣服穿上,并非倚靠奇迹。
观察她的社交媒体,你会发现这个大众眼里的性感女神除了拍戏之外基本都宅在家里在逗猫,每天贴几张两只爱猫的幸福猫生,还一本正经地注解道:“突然觉得脑细胞不够用,怎么办呢?”“睡得也太认真了吧。”她是那种能将小生活过得蓬勃热闹、自带三分春色的人。你要她演一出泪作雨倾的苦情戏,实在太难为她。
见过舒淇真身的人都说她笼着一层光芒,又软又慢的台湾国语,懒散如猫的娇媚神态,不用将头发堆叠成二三十年代旧风情样式眼角就已经飞出年月更迭间的优雅与性感。可时不时地,她心里那个小男孩又会跑出来作祟,大喇喇地朝着镜头“呀”一声,露出热情的顽皮来。
如果说有谁是天生就该做明星的,她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