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盘菜微笑

多个人,添双筷子。自从退二线之后,老张就成了那双添上的筷子,陪吃,是调研员老张的一项主要工作。

老张拒绝过,可是人家说了,老领导,架子咋就那么大呢。老张推辞不开,索性有请必到,不吃白不吃。

以前人家请老张,都是奉为上宾,老张不入座,谁都不敢落屁股的。席间,敬酒的,点烟的,搛菜的,添茶的,奉承的,巴结的,一茬接一茬,一浪高一浪。可是,老张虽然天天赶场子泡馆子,却多半吃不了几口,早就被不绝于耳的迷魂汤灌得晕晕乎乎了,深夜回到家总是像个饿死鬼一样,吃一大碗老伴烧的菜泡饭,胃才落实。

从领导老张到调研员老张,这个角色转换,就从饭局开始。老张慢慢适应了,明白调研员老张,既不是主,也不算客,就是个陪吃的吃客,凑数的,撑台面的。

人家在首席拉拉扯扯时,老张就自觉地找个靠门的位置,安顿好自己的屁股,这个位置,一般都是办公室主任和次要人物坐的地方,张罗起来方便,也是服务员上菜的位置。

席间的老张,很少说话,别人也很少跟他说话,与以前相比,很冷落,很寂寞,但是老张却总是面带微笑,满足的、坦荡的、真诚的微笑。老张得体的微笑,深得人心,新领导多次表扬老张识大体,顾大局,位置摆得正;同事们钦佩老张心态好,虽然退二线了,不失落,不落魄,甚至有点不卑不亢的味道。

偶尔我也会被请陪吃,自感陪吃是天下第一痛苦的事情,枯燥、尴尬,郁闷,场上的推杯换盏与自己总是相隔甚远,永远也无法融入其中。不知道老张怎么能够做到每次都面带那么纯净的笑容?

注意过几次,才发现了其中的奥秘。每次服务员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菜,老张都会微笑地看着菜。这时候,办公室主任会忙不迭地将菜转到领导面前,请领导先品尝,领导只象征性地夹了一口,就顾自和身边的人干杯说笑去了。老张再微笑地将菜转过来,搛一块,送进口中,啧巴啧巴,笑着点点头,又搛了一口。老张是对菜微笑啊,难怪老张的脸,笑得如此灿烂,如此满足。

有次私下里和老张闲谈,我点破了他这个“秘密”,老张哈哈一笑,在饭桌上,还有什么比一盘美食更值得你对它微笑吗?过去在领导岗位上,每次被请吃,都是被甜言蜜语泡着,被各种用心灌得酩酊大醉,而完全忽视了眼前的美食。其实,饭局上的话,有几句能当真?又有几张脸是真诚的?别人有求与你,你就是尊贵的客人,一旦没有利用价值,你还是座上宾吗?

老张拍拍我的肩膀,小老弟,饭桌上,只有那一盘盘菜,才是真正可口的,别无用心的,对一盘菜微笑,就是对真实的人生微笑啊。可惜很多时候,局内人往往看不到这一点。调研员老张的话,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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